创作声明:本故事纯属虚构,如有雷同,纯属巧合。图片和文字均不涉及真实人物和事件。
“季营长您怎么有俩丈夫,一个产房守夜一个葬身火海”她瞬间慌了。
1982年冬,快过年了,东南军区里到处张灯结彩,喜气洋洋。
军营的机密任务处里。
首长一脸严肃地对秦宇辰说:“秦同志,我们已经给你安排好了火灾假死的现场,半个月后,你就能假死脱身,然后隐姓埋名,跟我们去西北的科研基地。”
秦宇辰斩钉截铁地回答:“好!能为祖国的科研事业奉献一生,是我最大的荣耀。”
半个月后,正好赶上他名义上的姐夫裴博文的老婆要生孩子。
实际上,裴博文是他妻子季思琪兼祧两房的另一个丈夫。
上辈子,裴博文有个白白胖胖的儿子,可秦宇辰却一辈子都没有孩子。
秦宇辰对侄子那是掏心掏肺,可自己重病在床时,却被侄子拔掉了氧气罩。
“都怪你,占了我爸的位置,害得我一辈子只能管我妈叫阿姨。现在你死了,我们一家人终于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!”
原来,那所谓的侄子,竟是季思琪和裴博文通过试管生的。
好一出借腹生子的好戏。
他们这一大家子,骗了他一辈子。
秦宇辰对季思琪恨之入骨。
重生之后,他做的第一件事,就是要假死脱身,彻底离开季思琪!
离开军机处,秦宇辰绕过小路,走到阳光下。
还没等他适应那刺眼的光线,就看见满脸焦急的季思琪朝他跑来。
腊月的风冷飕飕的,她的白色军衣被汗水湿透,紧紧贴在身上,勾勒出好看的身形,整个人显得清冷又霸气。
一看到他,季思琪紧绷的脸终于放松下来,一把将他抱住。
“老公,你去哪儿了?出来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?你知道我找不到你有多害怕吗?”
“以后千万不能一声不响地出门,要是找不到你我可怎么活。”
她这话腻歪得,路过的战士们都一阵唏嘘。
“哎哟,咱们季营长真是个夫宝女,一刻都离不开姐夫!等我有了男人,也得跟季营长学,把他当命根子一样宝贝着。”
“那可不,别看咱季营长在训练场上是冷面阎王,私下里可是个好厨子!姐夫爱吃的她都会做。”
“你们还敢开季营长的玩笑?是不是忘了她曾经为了保护姐夫,赤手空拳打死七头狼的事了?当时她浑身是血,却护着姐夫毫发无伤!”
营里的战士们都知道,秦宇辰就是季思琪的命。
可他闻着季思琪身上那股浓浓的男士香膏味,心里一阵反胃。
那桂花味的香膏,是姐夫裴博文常用的。
显然,她刚从那边过来。
秦宇辰不明白,季思琪怎么能一边爱着他,一边又坦然地欺骗他?
感觉到他的紧绷,季思琪抬脚假装要踹人:“去去去,别在我老公面前说这些,他脸皮薄,该害羞了。”
战士们嬉笑着散开。
季思琪拉着秦宇辰的手说:“老公,咱俩去供销社买点麦乳精吧,姐夫的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,我怕孩子出生正好赶上过年,人家不开门。”
季思琪目光温柔,眼中满是母性的光辉和期待。
上辈子,秦宇辰也见过这样的眼神,当时他真的信了季思琪的话,以为裴博文的孩子是季家大姐临死前找人用她的卵子试管生的。
但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。
甚至,上辈子裴博文的孩子出生时,季思琪在医院守了三天三夜,之后还在军区大办洗三礼……
秦宇辰也跟着忙前忙后,毫无怨言。
所以这辈子,他火灾假死的消息,就当是他送给季思琪孩子洗三礼的礼物了。
庆祝她初为人母。
到时候,她和裴博文一家三口,就能光明正大地过日子了。
感觉到秦宇辰的失神,季思琪捏了捏他的手:“老公,怎么了?”
秦宇辰没回答,季思琪却挑眉一笑,靠近他耳边:“你是不是在想,咱俩什么时候也能有个孩子?”
搂在秦宇辰腰上的手一紧,她语调亲昵:“老公想要孩子,咱们就多努力努力呗。”
秦宇辰压下眼中的冷漠,推开她:“你正经点,既然要去供销社就赶紧走。”
还有半个月,他就会从季思琪的世界彻底消失。
他这辈子,都不会和季思琪生孩子。
这次去供销社,季思琪表现得和往常一样。
她先给秦宇辰买了香皂、雪花膏、酥皮果子,最后临走时才买了麦乳精。
可两人一回到家,季思琪就急着把那两罐麦乳精抱出来。
她面不改色地对秦宇辰说:“老公,你在家休息休息,饿了就先吃点酥皮果子垫垫肚子,我把东西给姐夫他们送去,一会儿就回来给你做饭。”
这个时候,裴博文还住在军区外面的合租房里。
季思琪还不敢直接把裴博文接到家属院来。
毕竟,她现在只是个营长,分到的房子只够两个人住。
秦宇辰没有多说,只是和往常一样叮嘱:“好,你早去早回。”
季思琪温柔一笑,点头应下,然后像往常一样亲亲他的额头,转身离开。
“咔嗒”一声,房门关上。
秦宇辰立刻冷着脸掏出手绢,擦拭季思琪刚才亲过的地方。
他俩在军校相识,因为爱和信任走到了一起。
毕业后,他放弃了去枪械研究所的机会,毅然随军,在东南军区做了一个普通的文职。
原本也算幸福美满,可这一切,在季思琪去年过年独自回老家后全变了。
起初见她忧心忡忡,秦宇辰还关心体谅她。
如今他重生了,也明白了,季思琪回老家是因为她大姐去世。
她不仅答应借种给大姐留后,找人做试管,演了一出借腹生子的戏码。
还把裴博文接到身边,一起演戏骗他。
想到上辈子,他任劳任怨,却被欺瞒惨死,秦宇辰就控制不住地浑身发抖。
桌上两人的合照,秦宇辰越看越觉得刺眼,他拿起相框,手一松。
“啪嚓!”
相框砸在地上,玻璃碎了一地。
他冷漠地看了一眼,拿过灰撮和扫把,将照片、相框和碎玻璃一股脑扫进去,往外扔的时候,却不慎被碎玻璃割伤了手。
他捂着受伤的手指回家,在门口和提着两棵白菜的季思琪撞了个正着。
季思琪一看到秦宇辰手上的血,顿时就慌了。
她扔掉手里的东西,急惶惶地扶着他:“老公,怎么回事?怎么会流血?”
直到包扎完伤口,她眼中都满是自责和后怕。
她握着秦宇辰受伤的手指,放在嘴边轻轻吹着,动作轻柔至极。
“老公,你有凝血障碍,上次只不过流个鼻血就休克了,要不是我及时回来,你差点就没命了,怎么还这么不小心,让自己受伤呢?”
同样的话,她说过不止一次。
瞧瞧,这个女人多担心他。
望着她的眼,秦宇辰突然问:“没有我你真的活不下去吗?”
季思琪当即握着他的手贴在胸口,望向他双眼,诚挚又坚定。
“老公,我爱你,没有你我活不下去。如果我有半句假话,就叫我失去身上这层最骄傲的军装。”
“我知道你也爱我,为我的骄傲而骄傲,所以你要好好照顾自己,千万别再受伤了。”
秦宇辰一字一句听完,从容地笑了:“好,你的话我记住了。”
掌心传来她强劲规律的心跳,秦宇辰知道季思琪说的是真话。
真是好极了。
他真的很想看看自己“死后”,季思琪会不会失去身上的军装?
没了军人这层先天优势,裴博文那对白眼狼父子像膏药一样巴在季思琪身上,她又会落得个什么下场?
秦宇辰不想面对季思琪,草草吃过晚饭,就借口累了,上床休息。
季思琪收拾完碗筷,从身后抱住他,柔软的手一下、一下,温柔地拍在他胳膊上。
在一起这些年,季思琪知道他睡觉浅,都一直这样哄他睡觉。
这些细节都在说季思琪爱他。
可谁又能想到,就是这么个女人,会骗了他一生呢?
秦宇辰闭眼假寐,呼吸均匀。
没过一会儿,耳边就传来季思琪的低声试探:“老公,你睡着了吗?”
秦宇辰没理,只是控制着,让自己的呼吸更平缓。
不多时,轻轻的一声“咔”,门关了。
直到所有的声音都消失,秦宇辰才起身,跟着离开军区,走向军区外面的合租房。
很快,就到了裴博文的住所。
隔着栅栏,秦宇辰看见季思琪轻柔地抱着裴博文:“我们很快就会有属于我们的孩子了。”
她满脸幸福:“到时候我就要和他说,宝宝乖,叫妈妈。”
季思琪眼里的疼惜,秦宇辰曾经看过千万次。
他按着心口闭上了眼,他和季思琪曾经也有一个孩子。
但却因为遗传了他凝血障碍的毛病,只能流产。
他记得那锥心的痛,也记得季思琪双眼红肿,跪在失魂落魄的他面前,颤抖着恳求。
“宇辰,只要我们能在一起,我可以永远不要孩子,你一定要振作起来,我真的不能失去你……”
她的承诺曾是他最坚实的依靠。
当初,他相信他们是彼此的幸福,会白头偕老相伴一生……
许久。
秦宇辰缓缓睁开双眼。
最后看了看院子里犹如恩爱夫妻的两人,默不作声地离开了。
回到家,他从书桌的抽屉里翻出一份离婚报告,走到灶台边烧了。
既然决定假死,那离婚报告也就用不着了。
丧偶两年后,婚姻关系会自动解除。
至于季思琪,他从未想过和她告别。
……
第二天,天光大亮。
秦宇辰从床上爬起来,一旁的铺盖卷得整整齐齐,连褶皱都与昨天一模一样。
他坐在床边,特地摸了摸掌下冰凉的床褥,季思琪昨晚根本没回来。
他眼神暗了暗,片刻后,洗漱干净,换上一套绿军装出门上班。
早操的集结号已经吹响,季思琪却不像往常一样,站在队伍最前方。
秦宇辰一瞬疑惑,却也只有一瞬。
她在哪里,和他又有什么关系?
他垂着头往前走,房后的角落却隐约传来说话声——
“季营长,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?”
秦宇辰听出来,说话的人是部队的政委。
“你自己也说了,秦宇辰同志比你的生命还重要,他堂堂军校高材生,却为你受伤伤了身子,放弃去枪械研究所,只在档案室当文员。”
“可你……你怎么能和自己的亲姐夫,这么没分寸呢?你就不怕宇辰同志知道了,跟你离婚吗?”
话没说完,就被季思琪轻松又笃定地打断:“不会,宇辰相信我。”
看看,季思琪是多自信才嚣张到了这样的地步,笃定他秦宇辰离不开她?
听到这里已经够了,秦宇辰面无表情地离开。
他都有点想知道,自己彻底离开季思琪的时候,她会是什么表情了。
……
因为要假死离开,手头的工作要交给新来的档案员,秦宇辰一忙就忙到了中午饭点。
季思琪照常打好饭,来到档案室。
两个铝饭盒在秦宇辰面前打开,里面装的都是他爱吃的菜,甚至连他不吃的姜丝,都已经被提前挑了出去。
“我今天起得早,见你没醒就没叫你,早上没有不吃饭吧?”
和往常一样关心的话,秦宇辰听着,却觉得讽刺。
“你昨晚一直在家吗?”
闻言,季思琪夹菜的手一顿,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。
但她掩饰得很好,一筷子鸡蛋落入秦宇辰碗中。
“我当然在家了,大晚上的不守着老公睡觉,我去哪儿?”
秦宇辰眸色一暗,戳着碗里的饭,心中冷笑。
是啊,大晚上的,的确应该守着老公睡觉。
只不过她守的,是另一个老公。
档案室从前只有秦宇辰一个人,平时吃过午饭后,季思琪都会在这里陪他午休一会儿。
可今天秦宇辰实在不愿看见她,直接下了逐客令:“今天来了新人,你继续睡这不方便,你走吧。”
季思琪见确实多了个人,也没多想,只笑着说:“姐夫说感谢我们这段时间的照顾,晚上请我们过去吃个晚饭,下午我来接你一起过去。”
说完,不等秦宇辰拒绝,她就离开了。
下午。
还没到下班的点,季思琪就早早来档案室等着了。
就好像生怕秦宇辰不给面子,不去吃裴博文那顿饭。
还有不到半个月就离开了,秦宇辰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出意外,索性推着二八大杠,跟季思琪一起走。
越临近除夕,过年的味道越浓。
军区内外,家家户户都挂起了灯笼,换上了喜庆的对联,裴博文的住所也不例外。
只是秦宇辰这会儿抵达裴博文的家门口,却见他家院门口闹哄哄的,围了一圈人。
走进后才发现,是一个媒婆正拉着个女人,让她和裴博文相亲。
“裴家小伙子,我给你介绍的人绝对务实上进、踏实肯干,她都说了,不介意你和之前的亡妻有个借腹生子的孩子,反正那怀孕的女人和你又没有发生什么,只是试管而已。”
“她还说,会把你的那个孩子当成自己亲儿子养!”
闻言,季思琪当即变了脸色,几步挤开人群,冲过去挡在了裴博文身前。
“都滚!我的孩子用不着别人养!”
话音刚落。
秦宇辰隔着人群和季思琪对视,她当即白了脸。
顿时想也不想地驱散人群,跑到他面前,拉着他的手焦急解释:“老公,我说错了,我不是那个意思。”
“我的意思是说,我们季家的孩子,大姐不在了,照顾好他们是我的责任,更何况,咱俩一定能抚养好这个孩子的,你说对不对?”
望着她眼中的殷切和紧张。
秦宇辰笑了笑:“对,你说的都对。”
说完,他便推开季思琪的手,看了一眼门口抹泪的裴博文,颇为善解人意地劝说。
“姐夫看起来受了惊吓,今天这顿晚饭看来是吃不成了,你把这里处理好,我就先回家了。”
见他似乎真的没在意,季思琪松了口气,抬手抹掉额头上的虚汗。
却没注意到,秦宇辰转身后猝然冷下的脸。
直到天黑。
季思琪都还没回来。
秦宇辰合上书,看了眼墙上的挂钟,指针已经指向晚上九点。
她今晚大概也不会回来了。
秦宇辰垂下眼,面无表情地关灯上床。
朦胧间,刚升起一丝睡意。
身后就缠上一条柔软的手臂,热气喷洒在秦宇辰颈间,季思琪声音温和缱绻:“老公,我们也要个孩子吧。”
本该是再要,却成了也要。
黑暗中,秦宇辰睁开眼,眼中是化不开的冷冽。
被窝里的手死死揪着衣裳,季思琪察觉到了他的紧绷,细密的吻落在他耳边,带着安抚的意味。
“老公不怕,这次我绝对不会再让孩子受半点伤害。”
难道真能做到毫发无损?
等他们的孩子出生,和裴博文的孩子争抢妈妈的疼爱,这在季思琪心里,难道就不算是一种伤害吗?
秦宇辰终于按捺不住,猛地坐起身来。
季思琪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,月光虽暗,但她还是能隐约看到他剧烈起伏的胸膛,却看不清他的表情。
“你去院子里用凉水冲冲吧,身上黏糊糊的,都是汗。”
“好嘞,保证完成任务!”季思琪语气轻快,说完便转身出了门。
她一走,秦宇辰才得以喘口气。
但屋子里那股浓烈的桂花油味,却像是挥之不去似的,让他头疼。
季思琪这样,还不如直接住在裴博文家算了,别回来烦他。
秦宇辰被她搅得一点睡意都没了。
他硬撑着眼皮,熬到了后半夜。好不容易快睡着了,身后睡得正香的季思琪突然喊了一声。
“宇辰!”
紧接着,她的身体猛地一颤,惊醒了过来,慌乱地看向身边。
确认秦宇辰还在后,她才松了口气,小心翼翼地搂紧了他。
秦宇辰本能地抗拒着,没再装睡:“怎么了?”
季思琪一阵后怕。
“老公,我做噩梦了,梦见你离开了我,不要我了,我到处都找不到你,幸好,幸好那只是一个梦。”
“以前我一个人对抗七头狼的时候,都没这么害怕过。和狼搏斗的时候,我就在想,我不仅要保护好你,还要好好活下去。”
“哪怕是我死了,我也不能看着你孤零零一个人,或者看着你成为别人的丈夫。”
“老公,没有你,我真的活不下去。”
秦宇辰敷衍地拍了拍她的手臂:“只是个梦而已,我不是还在这儿吗。”
等他真的不在了,你再害怕也不迟。
没过两个小时。
比鸡叫还早的,是“咣咣咣”的砸门声。
紧接着,一个尖锐刺耳的声音传来:“老二家的!太阳都晒屁股了,你还不起床!你姐夫一个人没老婆都起来做饭了!你这个做小的,也不知道去伺候一下!”
秦宇辰几乎一夜没睡,眉头紧锁,头疼欲裂。
季思琪听到声音,也是立马惊醒,安抚道:“妈怎么从老家来军区了,也不说一声?”
“妈一直都不喜欢你,老公你别动,免得出去受气,我先去看看。”
秦宇辰还是跟着起来了,反正人都来了,躲是躲不掉的。
再说了,再难的事情,他上辈子都经历过了。
他穿好衣服,下了床。
走到屋外。
不知道季思琪跟季母说了什么,季母斜着眼,一脸不满,但嗓门倒是小了不少。
“有些人和你结婚这么多年,肚子都没个动静,就是个没用的孬种!还不如辞了工作,去伺候你姐夫的孩子呢。”
秦宇辰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。
季思琪吓得连忙打断:“妈!宇辰是大学生,在军区是文职,哪能说辞就辞?生孩子的事儿是我不愿意,我们想再等等。”
一听这话,季母更加不满,挣脱开季思琪,冲上前去,手指头都快戳到秦宇辰鼻子上了。
“大学生怎么了?生不了孩子就是废物,就是不孝!”
“我老季家的香火不能断,这一胎要是女孩儿,你如果还不和思琪生,我就去你们单位闹,让你们领导开除你。”
秦宇辰冷漠地看着她,忽然笑了。
“妈,您别着急啊,预产期还有十三天呢,十三天后您就有大外孙了。”
听到这话,季思琪母女俩都是一愣。
不知怎的,季思琪心里突然涌起一股不安,她紧紧盯着秦宇辰的脸,想从上面看出些什么。
但什么都没有。
反倒是季母,下三白的眼中多了一丝狐疑:“你咋知道?”
秦宇辰面不改色:“学校教的。”
季母一听,也顾不上再数落他,急忙忙地往裴博文家去了,一边走还一边念叨着她的大外孙。
她一走,季思琪立即上前,紧紧抱着秦宇辰:“老公,妈说的那些话确实过分,你别往心里去。”
“但是你跟妈说,十三天后就有孩子,这事儿是不是太确定了?可别说是学校教的,你骗骗妈也就算了,骗我可不行。”
说着,她的手臂下意识收紧,严肃地皱眉看着他。
秦宇辰垂眸掩去眼中的嘲讽,轻笑:“你既然知道我是骗人的,还这么认真做什么?”
季思琪讪讪地笑了笑,这才松开他。
“喔喔!”
东方泛起了鱼肚白,鸡叫了两声。
秦宇辰催促道:“你快去姐夫那里看看吧,妈不喜欢我,我就先去上班了。”
说完,他没事人似的走进院子,去推他的二八大杠。
季思琪看着他的背影,总觉得心里发慌。
今天的秦宇辰,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。
在他准备骑车离开的时候,季思琪伸手拦在车前,笑得有些勉强:“老公,我听营里的战士说,后天镇上放电影,我带你一起去看吧?”
她的手扶着车把手,下意识用力。
秦宇辰察觉到了她的不安,不想让她发现异常,只好点头应下:“好。”
见他答应,季思琪终于松了口气,恢复以往的嬉皮笑脸:“那你忙,两天后我亲自带你去看电影。”
……
时间过得很快,两天转眼就过去了。
军区外的小镇子空地上,一块宽大的白色幕布被两根粗壮的竹竿高高撑起。四周的村民们抱着小手炉,或站或坐,喜气洋洋地讨论着一年的收成。
秦宇辰和季思琪也在其中。
他们从部队带了两个小马扎,并肩坐着。夜风吹过,季思琪握紧了秦宇辰的手。
“老公,还记得咱们第一次牵手,也是看露天电影。那时候还在学校,我看见你的第一眼,就知道什么叫一见钟情了。”
季思琪语速缓慢,声音温柔。
要是以前,秦宇辰一定会跟着回忆从前,可现在他却不想多说一个字。
察觉到他的冷淡,季思琪握着他的手紧了紧,语气愧疚:“对不起老公,我知道妈让你受委屈了。”
“她就是来照顾姐夫的,过完年,开春就走了。你先忍一忍,以后我一定好好补偿你。”
秦宇辰心中泛起一丝冷笑,这话季思琪上辈子也说过。
可最后呢?
裴博文有了孩子后,季母和裴博文就没离开过。他们之后都没出去工作,却总是叫嚣着再苦不能苦孩子。
他和季思琪的那点工资,几乎月月光。
往后十多年,秦宇辰都没添过一件新衣服,到最后却养出了个十足的白眼狼……
正想着,秦宇辰身下的小马扎就被人踢了一脚。
他回头,就见季母拉着裴博文站在他身后。
视线相对,季母翻了个白眼:“看什么看?还不赶紧起来让博文坐下,博文最近身体不好!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。”
一见到这两人,秦宇辰顿时没了看电影的兴致,索性直接站了起来。
季思琪见状也一同起身,压低声音,脸色难看:“妈,姐夫身体不舒服,他腿又长,这么矮的小马扎他也坐不了,你干嘛非要和宇辰过不去?”
“你们要来看电影,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?”
话落,季母就大声嚷嚷起来:“跟你说什么?养个女儿白养了!你那颗心啊,都快被这个没用的小白脸给勾走了!”
说着,她的眼刀还使劲剜向秦宇辰。
周围人顿时指指点点:“这个男人,不会是这位军人同志的老公吧?”
“那女同志的妈都叫那男的小白脸了,肯定是搞破鞋的,不要脸!”
秦宇辰冷下脸,看向季母时再没了以前的好脾性。
“妈,看在你是我妻子母亲的面子上,我再叫你一声妈。”
“首先,我才是季思琪的丈夫。其次,你就是再喜欢姐夫,也没必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往我身上泼脏水。”
说完,他的视线扫过紧张的季思琪,故意说道——
“我是体面人,做不来抢别人老婆,和人共侍一妻的事。如果姐夫和我老婆真要是睡一起了,别说让个凳子,女人我都让给他。”
秦宇辰说完,夜色中,季思琪惨白的脸色清晰可见。
她连忙上前抱住秦宇辰,却肢体僵硬:“老公,你这说的是什么话,姐夫和我怎么可能有什么?”
秦宇辰望着季思琪脸上不自然的假笑,心中冷意更甚。
就在这时,一直没作声的裴博文忽地捂着心口坐在地上,“哎呦、哎呦”地叫起来。
季思琪当即松开秦宇辰,冲过去将裴博文整个抱住,眼中满是关切:“姐夫你怎么了?是不是哪里不舒服?”
裴博文泪眼汪汪地抓着她的袖子,委屈又倔强:“宇辰,你别跟思琪置气,都是我不好。要不是我老婆没了,也不会来打扰你们。”
“明天我就跟妈回老家,你俩别吵架,好好过日子。我……我怎么都能活……”
话到结尾,他呜咽着靠在季思琪肩膀。
季母的手指又要来戳秦宇辰,却被秦宇辰偏身躲开。
季母气得不行,转头又去季思琪跟前哭:“造孽啊!我们老季家的闺女怎么嫁给姓秦的这种丧门星!”
秦宇辰垂眸,冷冷地看着这场闹剧。
其实这种场面,他上辈子看了无数次。
曾经他会服软、会妥协。
现在,他心里的厌恶达到了极点。偏偏季思琪就吃裴博文装可怜、博同情这一套。
“老公……”季思琪面露难色,“姐夫毕竟身体不好,你就让让他吧。”
秦宇辰扬起嘴角轻笑一声:“好啊,那我都让给他。”
说完,他转身就走。
季思琪见状,立即撇下裴博文几步追上他,紧紧拉住了他的手腕。
“老公,你这是干什么?你要是想坐凳子,我把我的凳子让给姐夫,你们俩坐着看,好不好?”
“我们都是一家人,姐夫身体不好,我也不能把他和妈就这么扔下。”
望见她眼中的哀求,秦宇辰什么都没说,只是冷冷掰开她的手:“季思琪,我没有逼你选择。”
他只是,做出了自己的选择。
身后的人没再追上来。
这场电影,终究谁都没看成。
“啪嗒——”
一滴冰雨砸在脸上。
紧接着,是成千上万滴。
秦宇辰方才的怒意,都变成了满腔酸涩。
胸腔一阵胀痛,他在雨中蹲下身,死死揪着衣襟。
上辈子,他被爱情蒙蔽了双眼,一心一意和季思琪过日子。哪怕是受了天大的委屈,也只会笑着跟她说没事。
那时的他以为,无论如何,季思琪都是向着他的。
可现在,她也叫他让。
回到家。
秦宇辰全身都湿透了,他开门进去,连衣服都来不及换,就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。
再醒来,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。
季思琪守在他床前,后怕地抱紧他:“老公你醒了!有没有哪里不舒服?我一回来就见你晕倒在地上,高烧将近四十度,真是吓死我了。”
“我去卫生所给你拿了特效药,快起来吃了。”
她言辞恳切,眼圈发红,眉宇间满是焦急。
她扶着秦宇辰坐起来,给他递上了药片和水。
他吃完药,看着季思琪身上新换的衣服,默默放下茶缸,转身背对着她。
床铺凹陷下去,熟悉的身躯罩住了他。季思琪伏在他肩头叹气。
“老公,你别生我的气。昨天那种情况,我实在不能撇下妈和姐夫。”
“但我可以向你保证,在我心里你永远是第一位。你要是不喜欢他们,等姐夫的孩子出生之后,我就立马送他们回老家。”
秦宇辰实在不想听这种虚假的承诺了,他沙哑着赶人:“我很累,你先出去,让我安静睡会儿。”
季思琪的话戛然而止。
她似乎还有很多话堵在了喉咙里,但最后只是失落嘱咐了两句,听话地离开了。
只是没过多久,刚刚闭合的屋门又开了。
秦宇辰有些厌烦:“不是让你出去吗?怎么又回来了?”
他勉强坐起身,回头却看见裴博文站在床边,手里还端着一碗鸡蛋羹。
“宇辰,听说你生病了,我来看看你。”
裴博文一边说着,还故意笑了笑:“我知道你已经知道了,孩子的确是思琪的,是她的卵子和我的精子结合的宝宝。只不过她不能亲自怀孕,所以花钱找了个人。”
“去年在乡下,我和她也拜堂成亲过了,宗亲族老都认。就算没有结婚证,我也是她丈夫。”
说完,他抬起下巴,颇为大度地说:“不过你也不用太难过,我不是来拆散你和思琪的,我是来加入这个家的。”
裴博文的自得炫耀,刷新了秦宇辰的三观。
他强忍着高烧头痛,撑起来质问:“你知不知道,你们现在这样算重婚,是犯法的?”
裴博文顿时不乐意了。
“什么犯不犯法,亏你还是大学生呢,肚量这么小。我这个正牌老公都不在乎,你个做小的还计较上了?”
说着,他把手里的碗往前一送,没好气道:“把鸡蛋羹喝了,这可是好东西。别整天病歪歪的,到时候都没办法照顾我和思琪的孩子。”
原来在裴博文心里,他才是季思琪的正牌老公。
难怪上辈子,裴博文能心安理得地指使他做这做那。
秦宇辰一想到曾经的自己为了这个家、为了所谓的侄子掏心掏肺,就一阵眩晕,气血上涌。
他冷着脸指向门口:“现在不是封建社会了,你不是什么正牌老公,我更不是做小的。请你立刻从我家离开。”
裴博文脸一沉,气哼哼地跺脚。
“不识好歹!看我怎么让思琪收拾你!”
说完,他就端着那碗鸡蛋羹,摇摇晃晃地出门去了。
“哐当!”
门被摔上。
秦宇辰呼出一口气,将自己重新埋进被褥。
一股深深的疲惫感从四面八方涌来,眼皮越来越沉,他抵挡不住,再度昏睡过去。
等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,天已经擦黑了。
屋子里没开灯。
季思琪站在床前,一脸凝重地望着他。
“姐夫也是好心,那鸡蛋他自己都没舍得吃,巴巴地给你送来。你不领情也就算了,干嘛拿汤泼他呢?”
秦宇辰头痛欲裂,却还是忍不住冷笑。
以前他发烧,季思琪每隔一两个小时,就会用白酒帮他擦身体降温。
可现在,她只顾着帮裴博文说话,却连他发烧不能吃鸡蛋都忘了。
他直直盯着女人的眼睛:“裴博文说我泼了他,你就信了?原来我在你眼里就是个背后撒泼的小人?”
季思琪面色一僵,连忙在床边坐下,伸手扶他,却被秦宇辰冷漠地避开了。
季思琪碰了一鼻子灰,却仍语重心长地劝解:“老公,你有什么不满意的,尽管冲我来,别为难姐夫,他毕竟孤身一人。”
“你就先委屈一阵子,以后你要什么我都依你。”
说话间,季思琪已经小心翼翼地抓住了他的手。
秦宇辰垂眼看着她的小动作,忽地笑了。
他用嘲讽的语气反问:“季思琪,你究竟是想让我委屈一阵子,还是委屈一辈子?”
“你说这些话的时候,真的是在为我考虑吗?”
季思琪皱着眉,嘴角紧抿,看向他的眼神复杂而受伤。
“你怎么会这么想?我把你看得比命都重要,你怎么会觉得,跟我在一起会受一辈子委屈?”
秦宇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,故意嘲讽。
“家属院其他人也有生病或者怀孕的亲戚过来,但没谁像你这样,对姐夫好得就像对自己的老公一样。”
不出意外,女人的身体一僵。
空气静了许久,季思琪才干巴巴地解释:“我们家情况到底不一样,姐姐去了……”
“那孩子毕竟是姐姐的骨肉,姐夫也没有依靠。我这个做小姨的,只能多上心。”
似乎是说服了自己,她打开灯,将秦宇辰抱住。
“老公你放心,我心里只有你。无论是谁都不能让我背叛你。我确实多照顾了姐夫一点,但他只是姐夫,怎么能和你比?”
说着,季思琪还举起了三根手指发誓。
“如果我有一天背叛你,就罚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你,一辈子一事无成,孤单老死。”
秦宇辰终于笑了。
他望着季思琪发誓的手掌,一字一句:“好,你一定要记得这个话,应验的时候千万别后悔。”
季思琪紧紧地抱住了秦宇辰。
他信誓旦旦地保证:“你放宽心,我绝对不会让离开你这事儿成真。”
秦宇辰嘴角勾起一抹笑:“哦?是吗?”
那他就等着瞧了。
随后的几天里。
季思琪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心,几乎对秦宇辰形影不离。
她忙前忙后,端茶送水、熬汤喂药、洗衣洗脚,甚至还特意买了汤料,训练结束后跑去炊事班,跟着新来的大厨学做营养汤。
整个军区都在夸,季营长真是个二十四孝好老婆。
但奇怪的是,尽管季思琪如此悉心照料,秦宇辰的病却总不见好转。
特别是每次她给的药,秦宇辰吃了之后总是昏昏欲睡,一睡就是大半天,他觉得不对劲。
他忍不住问:“你给我吃的是什么感冒药?怎么我吃了之后总是这么困?”
季思琪刚从外面挑水回来,听到这话脸色微变,有些尴尬地说:“可能是感冒药有点副作用吧。”
就在那天晚上,季母和裴博文又来了,好说歹说想把季思琪叫走。
季思琪却一脸不耐烦:“宇辰是我老公,你们不心疼他,还不让我心疼了?快走!”
季母一听这话就火了,故意大声冲屋里喊:“那个小白脸就知道装病躲清闲!你还心疼他,你怎么不心疼心疼你老娘,心疼心疼博文?”
裴博文穿着一身新衣服,脸上挂着笑,句句都是挑衅和炫耀。
“妈,咱听思琪的,您少说两句,等宇辰早点把病养好,等孩子出生了,咱抱个大胖小子回来,他也有得忙。”
秦宇辰躺在床上,懒得理会他们的算计。
明晚就是预产期了,裴博文要陪那个替季思琪怀孕的女人去卫生院待产。
而他,也将在明晚离开。
那个大胖小子,就让季思琪一个人去伺候吧。
不知过了多久,外面终于安静了。
季思琪端着一杯热水走进来,伸手摸了摸秦宇辰的额头。
“还好不发烧了,这几天真是吓死我了,以后说什么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待着。”
她的话虽然情真意切,但秦宇辰心里却毫无波澜。
见他兴致不高,季思琪以为他还在为之前的事生气,连忙递上水杯岔开话题:“你是不是困了?喝点水再睡吧,免得晚上口干。”
这几天晚上,季思琪都会给他准备一杯热水。
他也确实睡得挺香。
秦宇辰接过水杯喝了一口,皱了皱眉:“有点烫,我一会儿喝。”
季思琪应了一声,摸了摸他的头:“行,那你喝完就先睡吧,我把院子收拾一下,马上就来陪你。”
秦宇辰点点头,又喝了一口,总觉得有点恶心,干脆把水倒进了夜壶里。
他蒙着被子躺下,却不像前几天那样沾枕就睡。
他索性闭眼假寐,放松身体,等待入睡。
大约过了一个小时。
身后传来脚步声,秦宇辰本想睁眼,却闻到一股桂花油的味道,心里一紧,暗自攥紧了被角。
不一会儿,季思琪压低声音,听起来有些惊讶:“姐夫?你怎么来了?”
“我不是说,每天等宇辰睡着后就去找你吗?”
裴博文不屑地“嘁”了一声:“怕什么,你给他挑的水,妈不是每天都往里下蒙汗药吗?他睡得跟猪一样,打雷都不会醒。”
一股寒意从秦宇辰脚底窜起,直冲脑门。
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。
原来,这个口口声声说爱他、没他不行的女人,早就对他下手了。
他庆幸自己决定假死离开。
假死离开季思琪,恐怕是他两辈子做得最正确的决定。
裴博文和季思琪还在拉扯:“姐夫,你让开点,别拉拉扯扯的,我先照顾宇辰,等他睡熟了我自然会过去陪你。”
季思琪话还没说完,就被裴博文打断:“哎呀,他能有什么事儿,倒是我,这几天心里难受得厉害,你不在我可受不了,不信你摸摸。”
接着就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,好像是在解衣服。
“姐夫,这不合适!”季思琪的语气变得严肃。
空气安静了一瞬。
裴博文低声啜泣:“你姐姐嫁给我没几天就死了,我一辈子都没盼头了,当时妈让你嫁给我,你亲自点头答应了兼祧两房。”
“我也是你老公,现在你却叫我姐夫,那我还不如跟当初一样,死了算了……”
说完就是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和碰撞声。
接着,季思琪无奈地叹了口气,语气软了下来:“好了博文,我又没说不要你,走吧,我陪你回去。”
脚步声远去,屋子终于安静下来。
秦宇辰睁开眼,再也忍不住空气中的桂花油味,跑到院子里吐了起来。
吐到胆汁都出来,他才靠着墙壁无力地坐下。
这一晚,直到天亮,季思琪都没回来。
秦宇辰一夜未眠,早上五点,他打了盆水洗去脸上的疲惫。
刚提起菜篮子准备出门,就撞上了回家的季思琪。
看到他那双泛红的眼睛,季思琪明显愣了一下,快步迎上来:“老公,你今天怎么醒这么早?”
她扶着秦宇辰在门前的凳子上坐下,半蹲在他面前,从兜里掏出两个热乎乎的包子,献宝似的递给他。
“我早上起来的时候,你还在睡呢,这是我特意去给你买的包子,还热着,你尝尝。”
“回来的路上,我看街边贴了告示,晚上有马戏团表演,我记得你最爱看,到时候我陪你一起看。”
“你放心,这次只有我们两个人,绝对不会有人打扰。”
秦宇辰什么都没说,只是静静地看着她。
谎话说多了,她竟然张口就来,连今天是预产期都忘了?
她还有时间陪自己看马戏团表演?
不过,撒不撒谎都不重要了。
秦宇辰伸出手,轻轻摘掉季思琪肩膀上的一根短发:“我去集上买点肉,你在家摘好菜,中午咱们吃顿好的。”
就当是告别吧。
季思琪没察觉到他的情绪,一口答应:“行,好久没吃你做的饭了,今天我也有口福了。”
秦宇辰笑了笑,没多说什么。
他转头出了院门,却没直接去菜市场,而是先去军营任务机密处拿到了新户籍和身份证。
姓名没变,但户籍信息和履历已经完全不同。
再过十几个小时,东南军区的秦宇辰就会成为一个“死人”。
买完菜回家,已经是上午十点了。
看到一篮子鸡鸭鱼肉,季思琪惊讶地迎上来。
“老公,买这么多菜,咱家这是要提前过年吗?”
秦宇辰捶肩膀的手一顿。
是啊,还有三天就是除夕了。
他扫了眼大门上新挂的红灯笼,顺着季思琪的话点头:“就当是提前过年吧。”
毕竟以后,再也没机会一起过年了。
季思琪系上围裙,利落地将鸡鸭斩成小块,笑着回应。
“老公,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有妈、有姐夫的,只是不好意思说,等会儿做好饭,我就去叫他们。”
“咱们吃完饭,晚上一起去看马戏团表演,他们肯定高兴。”
话还没说完,秦宇辰就淡漠地打断:“这顿饭,就咱俩吃。”
季思琪动作一顿,笑容僵住,但还是点头答应:“行,那就咱俩。”
一人炒菜,一人生火。
秦宇辰弯腰在锅边翻炒,只要一伸手,季思琪就能准确地将他需要的配菜和调料递给他,这是多年来两人建立的默契。
看着递到手里的辣椒,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季思琪脸上。
四目相对,她展颜一笑。
恍惚中,秦宇辰觉得他们好像又回到了从前,回到了刚结婚时相爱的日子。
那时,只有他们两个人和三餐四季,没有欺骗和芥蒂。
中午十二点。
饭菜出锅,香气扑鼻。
最后一条鱼端上桌,季思琪刚拿起筷子,就听外面传来季母的叫喊:“老二!老二!孩子要生了!你快来!”
一听这话,季思琪瞬间撂下筷子,却在起身时看向秦宇辰。
他往碗里夹了一筷子菜,淡淡地说:“去吧,姐夫的事情重要。”
季思琪松了口气,安抚道:“老公,咱们以后日子还长,不差这一顿饭,等孩子出生了,我们一家人一起过年,好好庆祝庆祝。”
说完,她抓起衣服,头也不回地离开了。
菜里辣椒放多了,呛得人眼睛发胀。
秦宇辰放下碗筷,直直地望着外头已经跑远的女人。
“季思琪,没有以后了。”
上辈子,他们晚上八点多才出发去卫生院,这一次竟然提前了。
最后这顿饭,吃不上也好。
毕竟连上天都在告诉秦宇辰,早该结束和季思琪的孽缘。
坐了一会儿,秦宇辰起身将一道道菜打包好,送给了左邻右舍。
热心的婶子招呼他晚上一起去看马戏团表演,秦宇辰只是笑着拒绝。
夜幕降临。
马戏团的音乐响起,左邻右舍都关了灯,锁了门。
秦宇辰摘下手腕上的结婚手表,交给了负责安排他假死的人。
他转身坐上门口的吉普车,车辆启动。
在滚滚烟尘里,秦宇辰望着车灯照亮的前路,没有回头一次。
往后余生,他和季思琪再也没有关系。
他们,永不再见。
“来人啊!快救火!”
“季营长家着火了!她老公还在屋里呢!”
“咳咳……火太大了!进不去!季营长呢?季营长去哪儿了?”
“季营长陪她姐夫和那个女人生孩子去了!”
“快去军区!给医院打电话联系季营长!”
熊熊燃烧的火焰吞噬了整个房子,一盆盆水泼进去都无济于事。
烈火照亮半边夜空。
围观的人群心急如焚,却又束手无策。
“哈……哈……”
和季思琪交好的小战士一路狂奔,冲进通讯亭——
“快!快给卫生院打电话!季营长家着火了!姐夫还在里头!他俩感情那么好,要是真出点什么事,季营长可怎么活啊!”
小战士扶着门框,一口气喊完。
通讯兵一刻也不敢耽误,立马转动拨号轮盘致电卫生院。
与此同时。
卫生院妇产科病房里,裴博文正一手一个包子往嘴里塞。
那个帮他怀孕的女人也在不停地吃。
季母还在一旁鼓励:“多吃、多吃,吃饱了一会儿有的熬呢。”
“老二家那个说得对,这女人的肚子又大又圆,一看就能给老季家生个大胖孙子!”
说话间,季思琪从外面提了大兜小兜的水果回来。
一见她,季母立即起身拉住她的手,笑得满脸褶皱都堆在了一起。
“老二啊,等这孩子出生,那博文可就是咱们老季家的大功臣,你以后可千万不能再偏心眼儿了,你得疼他爱他,对他好,别整天围着那个不中用的转。”
听到季母这么说秦宇辰,季思琪的眉头深深皱起,却没有出声反驳。
而是转头看向裴博文。
“别让她吃太多,宇辰不是跟你说过吗?孩子太大不好生。”
裴博文咕哝着撇撇嘴。
“我能跟他一样吗?他生不出儿子,我可以。”
紧接着,他就像要验证什么似的,拿起一个苹果狠狠咬了一口。
就在这时,一个护士推开病房门:“季营长,军区有电话找你,听起来很急。”
季思琪立即大步走向护士台。
“喂?我是季思琪,是军区有什么紧急任务吗?”
“终于联系上你了,季营长!不是军区的任务,你家着火……”
电话那头还没说完,季母就火急火燎地冲出病房,直奔她来。
“老二!老二!快来!要生了!”
她一把拽住季思琪的胳膊,不由分说地往回扯。
季思琪勉强稳住身形安抚:“妈,妈,你别急,我电话还没接完呢,军区有急事!”
“什么急事!再急能有你的孩子出生急?”
“军区又不光你一个人,不找别人非找你?赶紧跟我走!”
拗不过季母,季思琪只能草草交代一句:“不是军区的紧急任务就等我回来再说。”
说完,她就匆匆挂断了电话。
军区通讯亭。
“季营长!季营长别挂电话!你家里着火了!你老公还在里面!”
小战士用尽全身力气嘶吼,可电话里还是传来了挂断的“嘟嘟”声。
她惊愕地瞪圆了双眼,眉头紧锁,嘴唇哆嗦着快要哭出来。
她刚刚听到了什么?
季营长的孩子出生?
可……季营长没有怀孕啊,她老公都已经葬身火海了啊。
小战士垂头丧气地回到家属院。
火已经灭了。
废墟中,众人只抢救出一具焦黑蜷缩的尸体。
邻居家的婶子坐在地上哭嚎:“都怪我啊!都怪我!下午宇辰给我送菜的时候,我就应该拉着他一起去看马戏!”
“多好的人啊,他不在家就不会烧死了!”
周围也是一阵低低的啜泣声。
有人看到她,连忙上前抓住她的手,语气焦急:“怎么样?联系上季营长了吗?她什么时候回来?”
小战士眼睛通红,嗫嚅着:“她、她没说。”
她垂下头,双手紧握成拳,一阵阵发抖。
最后,还是军区来人,暂时收殓了火灾中的遗体。
产房外。
“啊——!”
“我不生了!不生了!”
撕心裂肺的哭嚎已经持续了一天一夜。
季思琪站在门外,皱着眉,一言不发,身侧紧攥的双拳,暴露了她此刻的紧张。
她心底甚至隐隐有一丝庆幸。
幸好,幸好躺在里面的人不是秦宇辰,也不是她自己。
幸好,他不用承受这样的痛苦。
这一天一夜间,她一直在想,要是秦宇辰面临这种情况,她恐怕会后悔得恨不能杀了自己。
季母揣着手,来回踱步,眉目间满是忧郁。
她时不时就冲里面大喊一声:“妹子,使劲儿啊,等你生完,我给你炖猪蹄子!”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。
产房里的哭声越来越弱,终于,又过了两天。
婴儿的啼哭声响彻整个走廊。
“生了!生了!八斤六两!是个大胖小子!”
产科大夫从里面抱出一个襁褓,襁褓里的男婴闭着眼,一双小手到处乱抓。
季母轻轻掀开襁褓的一角,拉着婴儿那细嫩的小腿瞧了瞧,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,乐得嘴都合不拢了。
她满心欢喜地接过孩子,脚步轻快地朝病房走去。
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:“我的乖孙孙哟,奶奶的小孙孙。”
季思琪一直悬着的心,此刻也终于落了地,眉头渐渐舒展开来。她赶忙走到大夫身边,急切地问道:“大夫,产妇怎么样了?她没事吧?”
说到这儿,大夫故意斜着眼睛,揶揄地看了她一眼,带着几分责备的语气说:“谁不知道季营长疼媳妇那是出了名的,可疼人也得有个度啊,咋能给产妇吃那么多呢?你瞅瞅,这孩子八斤六两,这得多难生啊。”
“不过你放心,产妇没啥大事,就是脱力昏过去了。这几天让她好好休息,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西,可别再整那些大鱼大肉的了。”
季思琪连忙点头,把医生的叮嘱一字一句都记在了心里。
随后,她和已经累得沉沉睡去的裴博文一起回到了病房。
一进病房,就看到季母正抱着襁褓,不停地逗弄着孩子,脸上满是慈爱的笑容。
季思琪看着这一幕,心里那块一直压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,她现在心里就想着能快点回到秦宇辰身边。
想到这儿,她走到季母身边,轻声说道:“妈,孩子都平平安安生下来了,我在这儿也没啥事可做了。今天是除夕,我想先回去一趟,看看宇辰。大过年的,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在家过年呀。”
一听到秦宇辰的名字,季母的脸色瞬间就变了,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。
“看他干啥?他那么大个人了,自己过个年能咋的?你现在最该操心的就是博文和孩子。别忘了,他可是你老公。”
季思琪一脸无奈,说道:“妈,你咋老是对宇辰有那么大的偏见呢?”
季母一听这话,顿时就火了,一拍大腿,大声骂道:“我对他有偏见?分明是他们一家子压根就没把我放在眼里!你忘了当初他妈来咱家时,那副高高在上、趾高气扬的样子了?我就是要挫挫他的锐气!”
季思琪只觉得脑袋都要大了,苦口婆心地劝道:“妈,宇辰家条件好,他爸妈都是干部,人家有点要求也正常啊。
你不能因为和他爸妈合不来,就一直针对他吧。结婚这么多年了,我俩的日子不也过得挺好的嘛,你以后对他态度好点。”
季母气呼呼地大声说道:“我对他态度好点?男人就不能惯着!不听话就得收拾他!”
季母这尖锐的声音,一下子就把襁褓里熟睡的婴儿给吓醒了,哇哇大哭起来。
“妈!你越说越过分了。”
季思琪皱着眉头,指责了一句,然后转身走出病房,坐在了走廊的凳子上。
季母一心只顾着怀里的小孙孙,根本没心思去理会她。
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。
不知怎么的,季思琪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慌乱。
她突然想起了几天前打的那通电话。
心里就像有无数只小蚂蚁在爬,痒痒的,让她坐立不安。她再也忍不住了,起身朝护士台走去。
她拿起电话拨了出去,可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一连串短促的“嘟嘟”声。
此时。
军区首长办公室里。
老首长拿着电话,不停地点头称是。
电话那头,传来一道严厉的女声:“不管怎么样,我的儿子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!你们东南军区,必须给我一个说法!”
护士台这边。
季思琪又试着拨打了几次电话,可每次都是忙音。
她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,眉头紧紧皱在一起,正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,季母抱着孩子走了过来,没好气地说道:“行了,别打电话了,博文醒了,咱们赶紧收拾收拾回家去。”
“孩子刚出生就回家?这是不是有点太着急了?姐夫身体不是还不舒服吗?”季思琪眉头紧锁,脸上满是担忧。
“哪有那么娇贵?”季母满不在乎地说,“我在草棚里生的你和你大姐,不也好好的嘛。
生都生完了,别在这儿浪费钱,回去让你老公照顾孩子去,别整天啥事都不干。”
说完,季母转身就走了。
季思琪心里一直惦记着秦宇辰,也就没再反驳。
她现在心里就想着,不管怎样,先见到秦宇辰再说。
不一会儿。
从家里带来的东西都搬上了车,裴博文在后面“哎呦哎呦”地叫唤着,被厚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,抬上了后座。
他嘴里不停地念叨着:“娘、娘,我疼啊……”
季母一心只想着怀里的小孙子,随口敷衍道:“孩子又不是你生的,不就是晕倒在病房外面磕着头了嘛,就你叫唤得厉害。”
车子启动了,小路坑坑洼洼的,颠簸得厉害。
后座上渐渐只剩下裴博文呜呜的哭声。
季思琪心里越来越烦躁不安,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,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,脚下不自觉地用力,油门踩得更大了。
终于。
他们在天黑的时候赶回了军区。
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亮着灯,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火药味。透过透明的玻璃,隐隐约约能看到一家人围坐在一起,举杯欢饮的温馨场景。
车子停稳后,季思琪感觉心里那口憋了很久的气,终于顺畅了一些。
她把裴博文连人带被子一起弄进屋里,然后一刻也不想等,急着回去见秦宇辰。
季母在一旁不满地嘟囔着:“真是懒到家了,大过年的,冷锅冷灶的,也不知道提前过来把饭做了。你赶紧把他叫来,还有一堆活等着干呢。”
“妈,你就少说两句吧。咱们去卫生院之前,宇辰就做了一大桌子菜,这会儿说不定在家等着咱们呢。我先去看看,一会儿我俩一起回来。”
说完,季思琪就脚步匆匆地冲出了门。
可是,当她急急忙忙赶到她和秦宇辰的家时。
眼前的一幕,让她瞬间呆住了。
呈现在她眼前的,只有一片废墟。
季思琪目光呆滞,双手紧紧抓着焦黑的门框,身体摇摇欲坠,差点站立不稳。
和家家户户大年夜的热闹喜庆不同,这里,是一片死寂的黑暗。
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猛地一缩,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瞬间传遍全身。
“不……不可能……”
她喃喃自语着,声音颤抖得几乎听不见。
“宇辰……宇辰,你在哪里?”
季思琪大声嘶吼着,声音在废墟中回荡,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。
心中的恐惧如潮水般涌来。
她踉跄着往前走,一脚踩在烧成黑炭的滚木上,一下子摔倒在地。她顾不上站起来,手脚并用地朝着那堆废墟爬过去。
她像疯了一样,用力扳开一根根倒塌的房梁,十指被磨得鲜血淋漓,可她却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。
她的瞳孔不自然地颤抖着。
此时,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——
一定要找到秦宇辰,必须找到秦宇辰。
就在这时,特地出来看看季思琪回来没有的年轻小战士路过这里,看到了黑暗中的人影。
她快步走上前,在季思琪还要往废墟上爬的时候,一把拉住了她。
“季营长!季营长!你终于回来了!”
季思琪那绝望的目光落在小战士身上,突然又燃起了一丝希望。
她十指混着焦灰和鲜血,紧紧抓住小战士的手臂。
季思琪认出了她,急忙问道:“小胡、小胡,你看到宇辰了吗?他怎么样了,啊?他到底怎么样了?”
小胡嘴一瘪,连日来的愧疚让她直接哭了出来。
“季营长,你那天为啥要挂电话呀!姐夫死了……他死了……”
“我们都去看马戏了,等发现起火的时候,已经来不及了……”
“火太大了,姐夫一个人在里面,我们都进不去……季营长……我真的进不去……”
“轰隆——!”
季思琪只觉得脑子里一声惊雷炸响,整个人一下子瘫坐在地上。
“……死了?”
“宇辰……死了?”
季思琪坐在废墟上,目光空洞,没有一点焦距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窒息般的痛苦。
“不、不可能,宇辰怎么会死呢?他不会死的……他不会死的……”
“是真的!”战士小胡抹了把脸,“姐夫的尸体,已经被军区收殓了,就等你回来了。”
这句话。
就像一把锋利的刀,把季思琪的心割得粉碎,将她推入了无尽的深渊。
她呆呆地望着面前的人,好像听不懂她的话一样。片刻后,她强撑着站起来,不管不顾地往军区跑去。
冷风吹在她的脸上,肺里像被刀割一样疼。
她一口气跑到军区。
终于在停尸房见到了她日思夜想的丈夫,曾经那个鲜活的人,如今却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。
她的手颤抖着,想要揭开白布,可手却怎么也落不下去。
军区首长叹了口气,拍了拍她的肩膀:“节哀。”
随后,他又严肃地说:“这件事,军区一定会彻查清楚。秦宇辰同志的家属也打过电话了,现在,我们压力也很大。”
“说起来,这火烧得蹊跷,你说这么一个大活人,怎么会连求救和自救都来不及,就这么被火烧死了呢?”
军区首长的话,像一把重锤,狠狠砸在季思琪的心上。
她的脑子里嗡嗡作响。
脑海里只剩下四个字——
毫无知觉。
为什么会毫无知觉?
一个正常人,就算在睡梦中,发现起火也会惊醒,绝不可能在睡着的时候被活活烧死。
除非……他醒不过来。
缸里的水,是她亲手挑回来的,那里面,有季母下的蒙汗药。
她竟然亲手害死了自己的丈夫。
季思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裴博文家的。
季母往她身后看了看,见没人,顿时就翻了个白眼。
“那个好吃懒做的又睡觉了吧?真是一点用都没有!根本指望不上。”
说着,她从床上坐起来,一把把孩子塞进裴博文怀里。
孩子顿时哇哇大哭起来,裴博文本来就不舒服,好不容易睡着了又被吵醒,也跟着一起哭。
一时间,哭声吵得人太阳穴突突直跳。
季母不耐烦地怒骂道:“嚎什么嚎?别嚎了!你叫不来我去叫!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,今天我得好好教教他怎么做小!”
季思琪面无表情,眼神空洞。
却在季母走过她身边时,一把抓住了她。
她声音哽咽破碎,带着绝望和哀恸。
“妈,别去了,宇辰死了。”
“死什么死!都是借口!他就是不想干活!”季母挥开她的手,下意识反驳,却突然愣住了。
“你说什么?谁死了?”
季思琪喉中艰涩:“宇辰,我的丈夫,他死了。”
一时间,连裴博文都止住了哭声,整个屋子,只剩下婴儿的啼哭。
季母摇着头,嘴里嘟囔着:“不可能,咋能说死就死,他是不是趁你不在,跟别人跑了?”
季思琪就像没听到她说的话一样。
艰难地说道:“一个大活人,不可能被活活烧死,还毫无知觉,除非,他喝了我挑回去的水,那里面有你下的蒙汗药。”
季母倒抽一口气,捂着胸口跌坐在床上。
“不、不能……”
死寂半晌,季思琪张了张嘴:“妈,咱俩去自首吧。”
“自首?自什么首?那火又不是咱俩放的,为啥要我去自首,我又没杀人!”
“我不去!”
季思琪闭了闭眼,目光决绝:“好,那我去。”
三天后。
询问室里。
“季思琪同志,针对你描述的情况,我们公安同志已经进行了取证、采样和检测,秦宇辰同志的尸检报告也出来了。”
“你家的水缸里,包括死者体内,都没有提取到你说的蒙汗药成分,而死者确实是死于火灾,口鼻及肺部,均有浓烟吸入。”
“是窒息死亡后遭到焚烧,并不是像你说的,在食入蒙汗药的情况下,被活活烧死。”
“综上所述,你可以走了。”
说完,公安收起桌上的材料,走过去拍了拍季思琪的肩膀。
“季营长,我们听说你和丈夫大学相识,感情很好,我知道,你可能一时接受不了,但还是不要太过悲痛了,多注意身体。”
“人死不能复生,活着的人还是要继续生活。”
公安同志在她肩膀上拍了两下,就开门出去了。
可季思琪却久久未动。
她就那么僵直地坐着。
许久,才缓缓弯下腰,把脸埋进掌心,肩膀颤抖着。
从派出所离开以后。
季思琪请了个长假,把裴博文、季母和孩子送回了老家。
回来后,她递交了调职申请。
带着秦宇辰的骨灰,永远离开了东南军区。
她要到秦宇辰的父母身边去,替他尽孝,也替自己赎罪。
前往西北的火车上。
季思琪抱着骨灰盒,木然地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,双手轻轻抚摸着。
“宇辰,从今往后,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。”
四年后,又是一年除夕。
秦家大门被敲响。
秦宇辰母亲打开门,看到站在门外的人,顿了顿,随后淡淡开口:“季营长。”
听到她那淡漠的称呼,季思琪的心里一阵苦涩,但她很快就把这抹苦涩压了下去,抬了抬手中提着的礼品:“妈,过年了,我来给你送礼品。”
秦母并没有接,而是疏离地说:“不必了,我儿子已经去世两年了,按理说你们的夫妻关系已经解除了,以后不必来了。”
季思琪的手僵在半空,礼品袋的提手被攥得发皱。她望着秦母鬓边新生的白发,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似的,许久才哑声道:“妈,我……就想陪您吃顿年夜饭。”
屋内传来瓷勺磕碰碗沿的清脆声响。秦父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:“老太婆,让孩子进来吧。”
秦母侧身让出一条缝,季思琪低头挤进屋内。餐桌上摆着四副碗筷,中央的砂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,是西北特有的羊肉粉汤。秦父用筷子尖敲了敲碗沿:“坐吧,吃完赶紧走。”
“谢谢爸。”季思琪把礼品放在墙角,那是两盒东南军区特产的桂花糕——宇辰最爱吃的点心。她特意托人从老家捎来的。
秦母盛汤的手顿了顿,还是给季思琪也舀了一碗。粉条裹着浓白的汤汁,上面飘着翠绿的香菜末,季思琪却盯着碗底沉浮的羊肉片出神。四年前那场大火里,宇辰是不是也这样蜷缩在浓烟中,连最后一口干净空气都吸不到?
“叮咚——”
门铃再次响起。秦母擦着手去开门,门外站着个穿军装的年轻人,手里还抱着个纸箱:“请问是秦宇辰同志家属吗?您的快递。”
季思琪猛地站起身,汤碗被打翻在桌,褐色的汤汁顺着桌布滴落。她颤抖着接过纸箱,上面贴着东南军区的邮戳,寄件人栏写着“首长办公室"。
“这是什么?”秦父皱起眉。
季思琪用指甲抠开胶带,里面是本泛黄的笔记本。第一页贴着张黑白照片:穿军装的秦宇辰站在枪械研究所门口,背后牌匾上“军工科技先锋”几个字清晰可见。
“这是……”秦母的声音发颤。
“宇辰的日记。”季思琪翻开内页,熟悉的字迹刺得她眼眶生疼,“1983年3月12日,今天首长找我谈话,说西北需要枪械专家。我答应了,但没告诉思琪,她最近总说军区有任务,经常半夜才回家……”
秦母突然捂住嘴,眼泪大颗大颗砸在照片上。秦父的筷子掉在地上,发出清脆的碎裂声。
“还有这个。”季思琪从箱底摸出个铁盒,打开是叠发黄的信纸。最上面那封的日期是1983年12月20日——正是火灾前三天。
【思琪亲启:
当你看到这封信时,我可能已经在去西北的路上了。原谅我的不告而别,但有些事必须有人去做。记得你总说我像块石头,又冷又硬不会转弯。可这次,我必须做块顽固的石头,哪怕被时代的大浪拍碎。
不要找我,好好活下去。
宇辰绝笔】
季思琪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原来他早就知道,知道她和裴博文的事,知道母亲下的蒙汗药,知道那场“意外”火灾……可他什么都没说,只是默默安排好一切,用最决绝的方式离开。
“爸!妈!”门外突然传来熟悉的喊声。
季思琪浑身一震,转头看见秦宇辰站在门口。他穿着西北军区的冬装,围巾上落着细雪,手里还提着个保温桶。
“宇辰?!”秦母踉跄着扑过去,却在触到他实体的瞬间僵住,“你……你不是……”
“假死脱身。”秦宇辰轻轻拍着母亲的背,“首长帮我办了新身份,让我彻底摆脱过去。”他目光扫过季思琪手中的日记本,眼神复杂,“本来想永远埋葬那个秦宇辰,但……”
他的视线落在保温桶上:“今天在食堂看到有羊肉粉汤,就想起妈做的味道。爸,您不是最爱吃我炒的羊油辣子吗?今年年夜饭,我来做吧。”
秦父突然起身,默默走进厨房。不一会儿,传来磨刀的声响——他在准备杀羊。
季思琪依旧保持着半跪的姿势,手中的信纸被攥得变形。秦宇辰终于看向她,眼神平静得像在看个陌生人:“季营长,谢谢你这些年替我尽孝。”
“宇辰……”季思琪伸手想抓他的衣角,却被他侧身避开。
“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。”秦宇辰解开围巾,露出脖颈处狰狞的烧伤疤痕,“这场大火烧掉的不只是我的身份,还有对爱情的幻想。”
秦母突然哭出声:“孩子,是我们对不起你……”
“妈,不说这些了。”秦宇辰扶起母亲,“我去帮爸杀羊,您歇着。”
季思琪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厨房门口,终于支撑不住跪倒在地。铁盒里的信纸散落一地,其中一张飘到她脚边,上面是秦宇辰清秀的字迹:
【1983年12月24日 平安夜
今天路过卫生院,看到季思琪抱着个孩子。那孩子的眼睛,像极了裴博文。
原来有些谎言,不用拆穿就已经千疮百孔。
火场里,我闻到了桂花油的味道——和她身上的一样。
真好,这样我就能死得彻底些。】
季思琪把脸埋进掌心,泪水浸透了信纸。厨房传来秦宇辰和父亲的笑声,混着羊叫和磨刀声,构成一曲荒诞的安魂曲。
窗外,第一朵烟花在夜空中绽放。秦母擦干眼泪,起身去厨房帮忙。经过季思琪身边时,她停顿片刻:“吃完这顿饭,就回去吧。”
季思琪点点头,却知道这顿饭,她根本吃不下去。
厨房里,秦宇辰正熟练地切着羊肉,刀刃与案板碰撞出有节奏的声响。秦父在一旁剥蒜,突然开口:“西北冷吧?”
“还行。”秦宇辰头也不抬,“就是风沙大,不过研究所里有暖气。”
“听说你在搞什么……激光武器?”
“是激光测距仪。”秦宇辰纠正道,“能提高火炮命中率的那种。”
秦父沉默片刻,从围裙口袋里摸出个布包:“这个给你。”
秦宇辰擦干手接过,打开发现是块老怀表——父亲结婚时爷爷给的传家宝。表盖内侧刻着“精忠报国”四个字,已经被磨得发亮。
“爸……”
“拿着。”秦父又低头剥蒜,“你爷爷参加过长征,你爸我打过朝鲜战争。咱们秦家男儿,就该死在战场上,而不是……”
他突然噎住,喉咙动了动:“而不是那种窝囊地方。”
秦宇辰感觉眼眶发热。他轻轻按下怀表发条,熟悉的滴答声在厨房回荡。窗外,更多的烟花升起,照亮了整个夜空。
“吃饭了!”秦母端着砂锅喊道。
餐桌上,羊肉粉汤的香气弥漫。秦宇辰给父母各盛了一碗,轮到自己时,发现碗已经被季思琪悄悄放在面前。她站在餐桌旁,像个做错事的孩子:“我……我就看看,不吃饭。”
秦宇辰没说话,默默把碗推到母亲面前:“妈,您先吃。”
这顿年夜饭吃得格外安静。只有秦父偶尔咳嗽两声,和窗外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形成鲜明对比。季思琪站在角落,看着秦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,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外人。
“我走了。”她轻声说。
秦宇辰放下筷子:“我送送你。”
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院子。雪地上留下两串脚印,很快就被新落的雪覆盖。走到军区大门口时,季思琪突然转身抱住秦宇辰。
“宇辰,对不起……”她哽咽着,“如果重来一次,我……”
“没有如果。”秦宇辰轻轻推开她,“季营长,好好过你的日子吧。”
他转身要走,却被季思琪抓住手腕:“那孩子……不是我的。”
秦宇辰愣住。
“是裴博文和那个女人的。”季思琪苦笑,“我只是……帮他养了四年。”
秦宇辰沉默片刻,抽回手:“不重要了。”
“宇辰!”季思琪喊住他,“我……我能申请调去西北军区吗?”
秦宇辰摇摇头:“没必要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因为……”秦宇辰指了指她胸前的军功章,“你是东南军区的王牌营长,那里需要你。”
季思琪感觉心脏被重击一拳。她终于明白,秦宇辰早已不是那个会为她吃醋、会为她争风吃醋的年轻军官了。他现在是军工专家,是国家栋梁,是……她永远够不到的存在。
“保重。”秦宇辰敬了个礼,转身走进军区。
季思琪站在原地,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雪夜里。远处传来新年的钟声,她摸了摸脸颊,发现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。
四年后。
西北军区研究所。
秦宇辰正在调试新研发的激光制导系统,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:“秦工,东南军区来人了。”
他转身,看见穿军装的年轻战士站在门口,手里还抱着个纸箱:“季思琪营长让我交给您的。”
秦宇辰心跳漏了一拍。打开纸箱,里面是本崭新的日记本,封皮上印着“1988年新春特辑”。翻开第一页,是季思琪熟悉的字迹:
【宇辰:
新年快乐。
今年东南军区引进了新型火炮,我试着用你教的方法改进了瞄准系统,命中率提高了30%。首长表扬了我,但我知道,这都是你的功劳。
妈的身体还好吗?替我向她问好。
季思琪
1988年2月16日】
秦宇辰合上日记本,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微笑。窗外,西北的阳光洒在雪地上,折射出七彩光芒。他拿起电话,拨通了那个熟记于心的号码。
“喂?是东南军区技术科吗?我是秦宇辰。关于火炮瞄准系统的改进方案,我有些想法想和季营长讨论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