德黑兰的水,真快要见底了。
不是夸张,是实打实的数据。阿米尔·卡比尔水库现在只剩下1400万立方米水,占总容量的8%。按照市政的计算,这点水只够撑十四天。十天之后如果天不下雨,首都一千多万人喝水都得掰着指头算。
贝赫扎德·帕尔萨,德黑兰水务公司的负责人,2号站出来发了警告。他没说别的水库具体数字,只点出了这一座。越是留下空白,越让人心里发毛。
你想想,一年前同一个水库还有8600万立方米的水。短短十二个月,缩水到现在这个程度。帕尔萨还说德黑兰地区的降水量下降了百分之一百。听着怪,但意思很简单,几乎没下雨。
德黑兰坐在厄尔布尔士山脉脚下。那山最高海拔有5600米,往年积雪化成山泉,流进几座水库。城市靠它活着。可这两年雪化得早,水流得少,河床在阳光底下干得发白。
德黑兰人从今年夏天开始,就已经在实实在在地感受断水的滋味。
有的社区一天来两次水,有的干脆几天都没动静。北边有个德萨特杰尔德社区,大概五万人口,今年七八月停了好几次水。气温四十多度,有时甚至冲上五十。热得连地面都烫脚,这时候没水洗澡,连呼吸都难受。
南边的情况更惨。老旧的供水管网撑不住,水压不足是常年毛病。现在水库水位掉下去,整天没一点水的事时不时就来。
其实,这不是一场突发危机。伊朗的水问题,几十年前就埋了雷。
农业用水占全国用水量的九成。很多地方还在用上世纪的灌溉方式,水漫渠田,浪费严重。地下水更是被掏空了。深井打了一口又一口,地下水位年年往下掉,有地方地面开始塌。
而天也不帮忙。气候变暖、降雨减少。上个月,一个地方官员说德黑兰的降雨量“近百年来前所未有地稀少”。这句话一点都不夸张。
从气候到管理,伊朗的水系统正在一点点崩塌。
连总统佩泽希齐扬都在今年7月公开提醒,说“水资源危机比公众所讨论的要严重得多”。政府也急得想办法。那时候高温、限电齐上阵,他们把办公日减少,7月和8月专门宣布两个公共假日,让人少出门、少用水、少开空调。
德黑兰市政府还装节水龙头,搞节水宣传,希望节约点能救命。
可再节,也救不了没雨的天。水不补进来,迟早有断水的一天。
并且,不只是德黑兰。整个伊朗都在渴。
胡齐斯坦省,靠近伊拉克边境。那儿原本有条卡伦河,是全国最长的河。以前哗啦啦流,灌溉一大片。现在,多数时候河床全干。
一个叫侯赛因的农民,说他父亲那一代还靠卡伦河种小麦大麦。今年春天他连种都没种,没水浇。土地荒着,人只能去外地打零工。
水干了,粮食减产;粮食没了,老百姓就得离乡。
这场连锁反应不是区域性的,它从波斯湾一直蔓延到玛什哈德,从胡齐斯坦延伸到德黑兰。
往西去,伊拉克的状况只更糟。伊拉克现在遭遇的是自1993年以来最严重的干旱。两条命根子,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,河水下降了27%。
原因很清楚。雨少是第一条,土耳其修大坝截水是第二条。
土耳其上游建坝,扣下水量,自己留着发电灌溉。下游国家却跟着干。
伊拉克南部巴士拉省,富得出名的农田如今全龟裂了。地面一道一道裂缝,像刀子划的。种田的人抓不住水,就像渔民抓不住退潮。
巴士拉那个农民穆罕默德,种五十公顷椰枣树,去年还靠运河引水,今年运河干了。
口渴的不止人,连一棵棵树都要被渴死。他说有的树已经枯了,活着的也快撑不住。巴士拉还有成千上万的人跟他差不多。
伊拉克政府和土耳其谈判,好话说了不知多少轮。可土耳其也叫苦,说自家水库水位也在下降,没办法再放水。谈来谈去,河水没多出来一滴。
你看,一边是德黑兰的水库只剩八个百分点,一边是两条大河流量少了四分之一。这片土地,不光热,还干。
人们说中东的冲突多是石油惹的,其实现在更现实的东西在逼近,水。没有水,日子就过不下去。
伊朗政府知道这个危险。节水、限水、限电、放假,全上了。今年夏天,他们真的是在救命。可这么干治标不治本。地表和地下的水都被透支了几十年,要补回来没几年能做到。
关键的问题早就不是怎么节水,而是怎么延命。
再加上气候变化这个没人能管得住的变量,风险每年只会更高。
帕尔萨的那句警告,不只是技术报告,更像一个倒计时。
两周。十四天。够一座千万级城市喝几口的时间。谁敢说到时候不会真的断?
德黑兰还亮着灯,商店还开着,街上车流照旧。可水龙头那边的声音越来越细。
等这城市的喉咙真的发干时,所有数字就都不是数字了。
